為書籍的一生

2020-10-30 06:28:54來源:金融時報  

本報見習(xí)記者 謝愚 今年是出版家范用逝世十周年。日前,四卷本《范用存牘》由生活·讀書·新知三聯(lián)書店出版。三聯(lián)書店與上海韜奮紀(jì)念館、中國近現(xiàn)代新聞出版博物館聯(lián)合舉辦了新書對談會及“為書籍的一生——范用逝世十周年紀(jì)念展”等活動,以此表達(dá)對范用的懷念,同時思考新時代出版的意義和方向。 范用(1923—2010)是我國改革開放以來最重要的出版家之一,在他七十多年的出版生涯中,策劃出版了許多書刊,深刻影響了中國文化界。他與當(dāng)代幾乎所有重要的文化名家都有很深的交往,如夏衍、巴金、冰心、陳白塵、葉圣陶、趙家璧、吳祖光、汪曾祺、黃裳等。因為書,他們成為至誠的朋友。在這些往來中,范用精心保存了近2000封來信,主要內(nèi)容是書籍出版的事情,其中涉及不少名著,如《隨想錄》《傅雷家書》《干校六記》《牛棚日記》《編輯憶舊》《為書籍的一生》《諸神復(fù)活》《萬歷十五年》等,是研究中國出版史和文化史的珍貴資料。其中還有他與朋友之間的思想和感情交流、出版工作體會、讀書感想等,體現(xiàn)出這些文化人物的風(fēng)范。范用去世后,這些信件以及藏書由范用家人捐贈給中國近現(xiàn)代新聞出版博物館整體收藏。 《范用存牘》(共4卷)即是這些珍貴書信的全編,依“除涉及個人隱私、私人恩怨外,其他內(nèi)容悉數(shù)保留”的原則,收錄了范用先生與近四百位作者、出版人、編輯、書店人、媒體人、熱心讀者之間的1800余封信。全書除個別錯字予以訂正外,其余均保留原貌。 書信中的出版史與心靈史 《范用存牘》中所收錄的信件時間跨度從20世紀(jì)30年代到2009年,大多寫于1978年以后。信件里披露了《傅雷家書》的來龍去脈,《讀書》雜志的光彩與坎坷;保留了《隨想錄》《懶尋舊夢錄》《干校六記》《云夢斷憶》《一氓題跋》《編輯憶舊》……一大堆書背后有趣和曲折的故事。這些在中國出版史上極為重要的出版物,顯示了那個時代獨特的精神。探討書稿問題的多封來信,更反映出范用“作為文化尋礦者、發(fā)現(xiàn)者的執(zhí)著和赤誠”,以及他作為出版者對20世紀(jì)80年代以來中國思想文化領(lǐng)域的關(guān)注與思考。 閱讀該書,透過不同書寫者的視角,可以感受書籍出版的前前后后。比如《傅雷家書》,他與傅聰、傅敏兩兄弟的約稿、往來和溝通,可能已為讀者所熟悉。但在這背后,范用與樓適夷商量作序的事情,與出版人杜漸商量香港“傅雷墨跡展”、與雕塑家張得蒂探討為傅雷塑像,以及與洪遒、勞祖德、楊苡等朋友分享《傅雷家書》出版的喜悅,讓人了解到一本書在作者、編者之外的更多維度。 通信者的范圍,從李公樸、胡愈之、黃洛峰,到鐘叔河、羅孚、黃裳、董橋,再到陸灝、顧軍、池莉、張昌華,既有長輩,也有同輩和后輩。這些極具個人色彩的書信,在某種意義上也記錄了一代代文人在時代轉(zhuǎn)型中呈現(xiàn)出的精神狀態(tài)與復(fù)雜心態(tài),文化生態(tài)亦可隨之一瞥。 《范用存牘》每卷均附有寫信者的手跡,在習(xí)慣了鍵盤敲擊的今天,這些斑駁卻充滿深情的字跡,讓人恍若重回那個年代。 出版人的知與行 作者與編輯為成就“一本好書”,進(jìn)行著各種努力,所有靈感、思考、取舍、打磨都會不斷融入作品。巴金、夏衍、唐弢、黃裳、黃永玉等眾多大家都是范用的作者兼朋友,他們在信中常常對范用的編輯能力表示嘆服。如巴金在信中說:“真是第一流的紙張,第一流的裝幀!是你們用輝煌的燈火把我這部多災(zāi)多難的小著引進(jìn)‘文明’書市的?!秉S裳也在信件中表示:“您主張那本小書改名為《珠還記幸》,當(dāng)遵命?!狈队脨蹠?,也愛作者。他總是堅定地站在作者身后,憑借他敏銳的眼光與成熟的技巧,幫助他們處理各種困難,給予最真誠的理解與支持。 最值得說的,就是《陳白塵文集》的出版。范用在幼年時期就和陳白塵相識,《范用存牘》中二人的通信時間從1979年到1991年,一直持續(xù)到陳白塵生命最后的日子。陳白塵在給范用的信中談及自己的寫作計劃:“我有個秘密計劃:如果《童年》可讀,則擬續(xù)寫《少年行》……以后接上《斷憶》《聽梯樓》共七八冊,形成系列的生活回憶(但我避免叫‘回憶錄’這一名稱)性的散文,算作我對人世的告別。(話劇,我是沒精力寫了?。┑@秘密,從未告訴別人,因為是否寫得成,是否能出版(如寫“十七年”等)均不可知也。” 這是陳白塵對范用的信任,他將自己的作品如同托命一般交給范用。兩人的45封信箋,談及書稿的方方面面,事無巨細(xì)。范用在一篇文章中說:“一些前輩,在晚年勉力寫作,留下的著作,是不可估量的財富,盡力出版,是對前輩的尊重。要讓他們看到自己的著作的出版,對于他們,是最好的安慰。……稿子在我的手里,仿佛捏著一塊紅炭。” 為了《云夢斷憶》的再版,范用“發(fā)了脾氣”,陳白塵寫道:“望穿秋水,終于出版了。至慰!”信中這些字句,足可見范用對作者、對書的情義。陳白塵去世后,范用依然關(guān)心著陳白塵遺著的出版工作,陳白塵夫人金玲、女兒陳虹在信中多次為此感謝范用,稱他為“恩人”。這一封封信背后,是用書聯(lián)結(jié)起來的編輯與作者之間動人故事。 從聯(lián)絡(luò)選題、激發(fā)作者靈感,到起書名、版式設(shè)計、選紙,每一個環(huán)節(jié),范用無不關(guān)心,無不精通。他愛書、懂書、做書、藏書,懷著緊迫心情,快樂地奔波著,出版人的專業(yè)性與做書帶來的幸福感躍然紙上。 故友新知的書話時光 范用與作者的交往由書始,卻不止于書,他將與作者的交情由工作延伸到了生活中。夏衍曾說:“范用哪里是在開書店(出版社),他是在交朋友?!薄斗队么鏍分惺珍浟嗽S多范用和作者朋友互相往來唱和的信件,其中包括車輻、龔之方、華君武、楊憲益、汪曾祺等。在這些老友的信中,可見“浮一大白”的暢快,打油詩一首“承奉一笑”的喜悅,也可見他們對學(xué)問和社會的真知灼見。這些“任意閑談,無所顧忌”的信件,不僅展現(xiàn)了范用作為編輯之外的另一面,還顯示出寫信者的性情和學(xué)養(yǎng)。范用的家經(jīng)常是朋友們聚會的場所,來京辦事的朋友,也都會來這里拜訪。范用酒量一般,卻號稱酒仙,他廚藝不錯,常親自下廚招待來客。京城的聚會令遠(yuǎn)在香港的馬國亮艷羨:“屢傳諸友在京雅集,尤以在府上居多,輒為神往,病足未能遠(yuǎn)游,惟有望洋興嘆。” 更令人感慨又欽佩的,是范用與眾多同業(yè)朋友對辦書刊、做事業(yè)的拳拳之心和殷殷之盼。在這些書信中,也不乏有許多對出版事業(yè)的建設(shè)性意見?!拔視漳愕脑捵?,一九八五年努力工作,拼命工作,把《讀者良友》盡力編好,還要努力寫作,絕不放下筆,用筆來戰(zhàn)斗。”(杜漸)“我們大家有一個最高的理想,想它一定會勝利的,不過時間的問題,恐怕我們孫子的孫子,不知能不能看得見?”(樓適夷)“中國究竟有幾個人把一生心血都放在出版事業(yè)上?出版事業(yè)究竟還需不需要有人盡心盡力地耕種扶持?”(鐘叔河) 除了同輩間的往來,《范用存牘》中還收錄了許多他與后輩的信件,比如與作家李黎的46封通信,關(guān)心和愛護(hù)之情躍然紙上。再如,他與曹聚仁之女曹雷的27封通信,這些信件始于他編輯曹聚仁文集,二人從出版談到圖書,包括曹雷從事的配音工作……曹雷對范用的稱呼也從最開始的“范用同志”到后面的“范老”。作為出版人,他有著對書籍和出版的判斷與眼光,更有對后輩真切的關(guān)愛。 在《范用存牘》中,范用的編輯之道變得親切可感。閱讀一封封書信,可以領(lǐng)略出版人的精神與風(fēng)范,獲得種種啟發(fā)。

  本報見習(xí)記者 謝愚

  今年是出版家范用逝世十周年。日前,四卷本《范用存牘》由生活·讀書·新知三聯(lián)書店出版。三聯(lián)書店與上海韜奮紀(jì)念館、中國近現(xiàn)代新聞出版博物館聯(lián)合舉辦了新書對談會及“為書籍的一生——范用逝世十周年紀(jì)念展”等活動,以此表達(dá)對范用的懷念,同時思考新時代出版的意義和方向。

  范用(1923—2010)是我國改革開放以來最重要的出版家之一,在他七十多年的出版生涯中,策劃出版了許多書刊,深刻影響了中國文化界。他與當(dāng)代幾乎所有重要的文化名家都有很深的交往,如夏衍、巴金、冰心、陳白塵、葉圣陶、趙家璧、吳祖光、汪曾祺、黃裳等。因為書,他們成為至誠的朋友。在這些往來中,范用精心保存了近2000封來信,主要內(nèi)容是書籍出版的事情,其中涉及不少名著,如《隨想錄》《傅雷家書》《干校六記》《牛棚日記》《編輯憶舊》《為書籍的一生》《諸神復(fù)活》《萬歷十五年》等,是研究中國出版史和文化史的珍貴資料。其中還有他與朋友之間的思想和感情交流、出版工作體會、讀書感想等,體現(xiàn)出這些文化人物的風(fēng)范。范用去世后,這些信件以及藏書由范用家人捐贈給中國近現(xiàn)代新聞出版博物館整體收藏。

  《范用存牘》(共4卷)即是這些珍貴書信的全編,依“除涉及個人隱私、私人恩怨外,其他內(nèi)容悉數(shù)保留”的原則,收錄了范用先生與近四百位作者、出版人、編輯、書店人、媒體人、熱心讀者之間的1800余封信。全書除個別錯字予以訂正外,其余均保留原貌。

  書信中的出版史與心靈史

  《范用存牘》中所收錄的信件時間跨度從20世紀(jì)30年代到2009年,大多寫于1978年以后。信件里披露了《傅雷家書》的來龍去脈,《讀書》雜志的光彩與坎坷;保留了《隨想錄》《懶尋舊夢錄》《干校六記》《云夢斷憶》《一氓題跋》《編輯憶舊》……一大堆書背后有趣和曲折的故事。這些在中國出版史上極為重要的出版物,顯示了那個時代獨特的精神。探討書稿問題的多封來信,更反映出范用“作為文化尋礦者、發(fā)現(xiàn)者的執(zhí)著和赤誠”,以及他作為出版者對20世紀(jì)80年代以來中國思想文化領(lǐng)域的關(guān)注與思考。

  閱讀該書,透過不同書寫者的視角,可以感受書籍出版的前前后后。比如《傅雷家書》,他與傅聰、傅敏兩兄弟的約稿、往來和溝通,可能已為讀者所熟悉。但在這背后,范用與樓適夷商量作序的事情,與出版人杜漸商量香港“傅雷墨跡展”、與雕塑家張得蒂探討為傅雷塑像,以及與洪遒、勞祖德、楊苡等朋友分享《傅雷家書》出版的喜悅,讓人了解到一本書在作者、編者之外的更多維度。

  通信者的范圍,從李公樸、胡愈之、黃洛峰,到鐘叔河、羅孚、黃裳、董橋,再到陸灝、顧軍、池莉、張昌華,既有長輩,也有同輩和后輩。這些極具個人色彩的書信,在某種意義上也記錄了一代代文人在時代轉(zhuǎn)型中呈現(xiàn)出的精神狀態(tài)與復(fù)雜心態(tài),文化生態(tài)亦可隨之一瞥。

  《范用存牘》每卷均附有寫信者的手跡,在習(xí)慣了鍵盤敲擊的今天,這些斑駁卻充滿深情的字跡,讓人恍若重回那個年代。

  出版人的知與行

  作者與編輯為成就“一本好書”,進(jìn)行著各種努力,所有靈感、思考、取舍、打磨都會不斷融入作品。巴金、夏衍、唐弢、黃裳、黃永玉等眾多大家都是范用的作者兼朋友,他們在信中常常對范用的編輯能力表示嘆服。如巴金在信中說:“真是第一流的紙張,第一流的裝幀!是你們用輝煌的燈火把我這部多災(zāi)多難的小著引進(jìn)‘文明’書市的?!秉S裳也在信件中表示:“您主張那本小書改名為《珠還記幸》,當(dāng)遵命?!狈队脨蹠矏圩髡摺K偸菆远ǖ卣驹谧髡呱砗螅瑧{借他敏銳的眼光與成熟的技巧,幫助他們處理各種困難,給予最真誠的理解與支持。

  最值得說的,就是《陳白塵文集》的出版。范用在幼年時期就和陳白塵相識,《范用存牘》中二人的通信時間從1979年到1991年,一直持續(xù)到陳白塵生命最后的日子。陳白塵在給范用的信中談及自己的寫作計劃:“我有個秘密計劃:如果《童年》可讀,則擬續(xù)寫《少年行》……以后接上《斷憶》《聽梯樓》共七八冊,形成系列的生活回憶(但我避免叫‘回憶錄’這一名稱)性的散文,算作我對人世的告別。(話劇,我是沒精力寫了?。┑@秘密,從未告訴別人,因為是否寫得成,是否能出版(如寫“十七年”等)均不可知也?!?/p>

  這是陳白塵對范用的信任,他將自己的作品如同托命一般交給范用。兩人的45封信箋,談及書稿的方方面面,事無巨細(xì)。范用在一篇文章中說:“一些前輩,在晚年勉力寫作,留下的著作,是不可估量的財富,盡力出版,是對前輩的尊重。要讓他們看到自己的著作的出版,對于他們,是最好的安慰。……稿子在我的手里,仿佛捏著一塊紅炭。”

  為了《云夢斷憶》的再版,范用“發(fā)了脾氣”,陳白塵寫道:“望穿秋水,終于出版了。至慰!”信中這些字句,足可見范用對作者、對書的情義。陳白塵去世后,范用依然關(guān)心著陳白塵遺著的出版工作,陳白塵夫人金玲、女兒陳虹在信中多次為此感謝范用,稱他為“恩人”。這一封封信背后,是用書聯(lián)結(jié)起來的編輯與作者之間動人故事。

  從聯(lián)絡(luò)選題、激發(fā)作者靈感,到起書名、版式設(shè)計、選紙,每一個環(huán)節(jié),范用無不關(guān)心,無不精通。他愛書、懂書、做書、藏書,懷著緊迫心情,快樂地奔波著,出版人的專業(yè)性與做書帶來的幸福感躍然紙上。

  故友新知的書話時光

  范用與作者的交往由書始,卻不止于書,他將與作者的交情由工作延伸到了生活中。夏衍曾說:“范用哪里是在開書店(出版社),他是在交朋友。”《范用存牘》中收錄了許多范用和作者朋友互相往來唱和的信件,其中包括車輻、龔之方、華君武、楊憲益、汪曾祺等。在這些老友的信中,可見“浮一大白”的暢快,打油詩一首“承奉一笑”的喜悅,也可見他們對學(xué)問和社會的真知灼見。這些“任意閑談,無所顧忌”的信件,不僅展現(xiàn)了范用作為編輯之外的另一面,還顯示出寫信者的性情和學(xué)養(yǎng)。范用的家經(jīng)常是朋友們聚會的場所,來京辦事的朋友,也都會來這里拜訪。范用酒量一般,卻號稱酒仙,他廚藝不錯,常親自下廚招待來客。京城的聚會令遠(yuǎn)在香港的馬國亮艷羨:“屢傳諸友在京雅集,尤以在府上居多,輒為神往,病足未能遠(yuǎn)游,惟有望洋興嘆。”

  更令人感慨又欽佩的,是范用與眾多同業(yè)朋友對辦書刊、做事業(yè)的拳拳之心和殷殷之盼。在這些書信中,也不乏有許多對出版事業(yè)的建設(shè)性意見。“我會照你的話做,一九八五年努力工作,拼命工作,把《讀者良友》盡力編好,還要努力寫作,絕不放下筆,用筆來戰(zhàn)斗?!保ǘ艥u)“我們大家有一個最高的理想,想它一定會勝利的,不過時間的問題,恐怕我們孫子的孫子,不知能不能看得見?”(樓適夷)“中國究竟有幾個人把一生心血都放在出版事業(yè)上?出版事業(yè)究竟還需不需要有人盡心盡力地耕種扶持?”(鐘叔河)

  除了同輩間的往來,《范用存牘》中還收錄了許多他與后輩的信件,比如與作家李黎的46封通信,關(guān)心和愛護(hù)之情躍然紙上。再如,他與曹聚仁之女曹雷的27封通信,這些信件始于他編輯曹聚仁文集,二人從出版談到圖書,包括曹雷從事的配音工作……曹雷對范用的稱呼也從最開始的“范用同志”到后面的“范老”。作為出版人,他有著對書籍和出版的判斷與眼光,更有對后輩真切的關(guān)愛。

  在《范用存牘》中,范用的編輯之道變得親切可感。閱讀一封封書信,可以領(lǐng)略出版人的精神與風(fēng)范,獲得種種啟發(fā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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